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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1月22日 14:43:36   来源:枣庄市档案馆

津浦铁路初通时的照片


1913年3月的一天,在人潮涌动的天津港,一名德国人走下甲板,随后便匆匆赶往津浦铁路天津站,他要乘坐火车前往山东峄县。


高夫曼(画像)


这名德国人正是刚刚被峄县的中兴煤矿公司高薪聘请的矿师高夫曼。当时,中兴公司的煤炭可以西通津浦铁路,南运京杭大运河和陇海铁路,市场广阔千里,加上煤质盛美,供不应求,原来的那些小井和老井已经远远不能满足日益增长的生产需要。这种局面一直持续到1913年,中兴公司的南大井竣工才得到解决。


中兴煤矿公司第一大井


南大井,又称一号大井,坐落在枣庄煤矿最厚的煤层上,煤厚达30米,井深198.89米,井筒内径3.66米,井壁由青石料砌筑,井口上的钢结构井架高28米,顶端的天轮直径2.8米,号称使用机器采煤的新式大井。新大井出煤一吨,将仅需人工成本五角,原来的小井出煤一吨,则平均需要人工成本八角,如此计算,新大井将为中兴煤矿带来丰厚的利润。


然而,在这繁荣的背后,一个重大安全隐患像一个“隐形杀手”一样潜伏在深井之下。就在南大井刚落成之初,一名叫陈惟士的测绘技术员向公司协理戴绪万提交了一份调查报告,报告中说“表面规模日益宏大,内中缺点尚多,管理不得其法”、“即已做成之工程,竟无详图可考”、“原小井草图,乃用铅笔随便记之,尚未用测量器考校方向、度数、深数”。


南大井


陈惟士的报告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南大井底下老窑繁多的复杂情况。然而,中兴公司总经理张莲芬和协理戴绪万正忙着物色优秀的采矿师,无暇顾及陈惟士的报告。当时正是民国初期,中国的封建统治刚刚结束,国内政治纷争不断,许多工业项目孱弱不堪,技术水平比较落后,而德国的采矿业起步较早,历史悠久,因此张莲芬认为“外来的和尚会念经”,要聘请德国的矿师来中兴煤矿指导煤矿的开采。


经过多方物色,1913年3月3日,中兴煤矿公司与德国人高夫曼签订聘任契约,聘期三年,中兴公司为高夫曼提供住所、保险、假期及医疗等等优厚待遇。经过山东行政公署批准,1913年6月,高夫曼正式上任中兴煤矿总矿师,成为技术上的第一决策者。


中兴煤矿公司与德国旷师高夫曼聘约英文版(部分)


高夫曼初到中兴煤矿的前两年,南大井已经初具规模,在枣庄这片原本蒙昧的土地上,绞车昼夜不停地旋转,机器轰鸣,人声鼎沸,乌黑的煤炭不断地从沟壑纵横的南大井下被开采和提升出来,为中兴煤矿带来了滚滚财源,中兴煤矿1913年至1914年两年内的利润总额达到41万多元,高夫曼也是自信满满。然而,令高夫曼想不到的是,就在中兴煤矿蒸蒸日上之时,在幽深的坑洞里,一场骇人听闻的重大灾难正在悄然逼近。


1915年2月1日,农历腊月十八,寒风刺骨,早上五点多,700多名早班工人就像往常一样来到南大井下井作业。突然,在北石门六十公尺巷道内掘进面作业的几名工人发现煤壁有水珠渗出,十分担心,就立刻向矿上报告。


矿师高夫曼报告


收到工人的汇报后,高夫曼暗自思忖,眼下700尺大巷两侧储藏着丰富的煤炭,如能顺利开采则产量可观,南大井井底巷道纵横,老窑积水早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煤壁上有水珠渗出不值得大惊小怪。于是,急功近利的高夫曼下令继续作业。井下的工人只得使用钻机打眼儿,试探一下前方的水情。这时,不仅煤壁上有水珠渗出,一股连续状的水流儿忽然从正面流出。工人们非常惊慌,再次向高夫曼汇报。


虽然已经连续两次收到汇报,但高夫曼并不理会,而是一意孤行要求工人继续作业,战战兢兢的工人们只得小心翼翼地向前掘进。早上六点钟,伴随着雷鸣一样的巨响声,掘进面突然透水,一股积水混着瓦斯一起喷涌而出,凶猛的洪流瞬间就冲倒了井下的支柱,推倒了井下的矿车,淹没了巷道里的设备。


泄露的瓦斯在大巷内触及灯火,轰然爆炸,引燃支架,烤着煤层,火势越来越大,整个井底巷道浓烟滚滚,井口更是被旧木、铁车和煤末充塞,几乎将整个南大井填平。平时工人用来下井、出井的罐笼已经不能升降,水泵也不能开动,突如其来的灾难让井口的矿工们也束手无策。熊熊大火拔地而起,南大井上烈焰冲天。


煤矿工人井下作业


1915年2月1日早上,中兴煤矿南大井突然发生透水瓦斯爆炸事故。地面的土地剧烈地晃动着,地面上的人们,也分明地感到来自幽深地下的这股巨大的不可思议的力量,在矿难面前,人的生命不堪一击。井底下正在作业的700多名矿工危在旦夕,只有12名矿工侥幸逃脱,其余所有人都被阻隔在井下。


轰鸣声持续地从井下传出,地面仍然在颤抖,闻讯赶来的高夫曼呆若木鸡,惊慌失措,却无计可施。就在这时,几乎所有人同时都看到了一团拔地而起的冲天大火,这团大火出现在南大井的井架上,火势高达数丈,将整个骚动的枣庄城照得透亮。


很快,一千多名受难矿工的家属蜂拥而至,他们围着井架失声痛哭,不停地叫喊,哀声震天。寒冬腊月里北风呼呼地吹,整个南大井笼罩在一片悲凉凄惨的气氛中。


中兴煤矿公司井下图


事故发生时,中兴公司的董事长周学渊和总经理张莲芬都在北京,因此突变发生后的一切事宜都由公司协理戴绪万主持。看到现场家属们群情愤愤,戴绪万担心工人家属会发生骚乱,他立即请峄县知县派当地驻军营长陈孝营派兵前来,一时间,南大井四周布满岗哨,士兵荷枪实弹,如临大敌。至于井下的700多名矿工,由于没有得力的救灾设备,并且也无法获知井底的情况,只得任其自生自灭。


大火熊熊燃烧了一整夜,到第二天清晨火势才逐渐减弱并慢慢熄灭。矿上所有的工人都陆续来到南大井,守在矿井四周的矿工家属们似乎看到了可以下井救人的希望,可是现在井下是否已经通风谁也不敢确定。就在这时,人群中有人提议,可以用两只公鸡放进筐子里,投入井下去检测煤气。大家一听都觉得此计可行,戴绪万便立即令人找来了两只公鸡投入井下。


井边的家属们个个人心惶惶,纷纷跪地祈祷两只公鸡平安无事,很多人紧张得忍不住放声大哭,仿佛他们亲人的生命已经紧紧地栓在了这两只公鸡身上。经过两个小时的漫长等待,这两只公鸡终于被慢慢地提出了井口,并且安然无恙。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这说明井下通风情况良好,可以下井救人了。


然而,令大家失望的是,罐笼已经在瓦斯爆炸事故中被毁坏,无法升降。而要想下井救人,必须使用罐笼才能将井口的救援人员输送到井下。要修复罐笼,至少还需要花费一天的时间。在场的矿工家属们一听,顿时哭成一片,此时距离事故爆发已经整整一天一夜了,如果再等一天,井底的这700多名矿工还能有生还的希望吗?



事故发生后的第三天清晨,正在井筒维修罐笼的工人们忽然听到井下传来微弱的呼喊声,便立即报告戴绪万。戴绪万一面组织人员疏通井口的塞煤,一面挑选身强力壮的工人准备下井抢救,许多矿工怀着救人心切的感情,自告奋勇下井抢救被困两天两夜的工友。


随着罐笼的一次次升降,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矿井深处,燃起了星星点点的矿灯,虽然微弱,却照亮了井底下亟待救援的生命。救援的矿工们花费了一天多的时间,才将塞满煤末、石块、木棒、铁车的巷道挖开了一条通道,救出了202名矿工。


随后,为了扑灭井下的余火,戴绪万命令引地面水向井下灌,淹没井筒150尺。两周后,余火才全部熄灭,井筒内的水直到5月才全部排干,这才清理出遇难矿工的遗体499具。至此,这场骇人听闻的大灾难才宣告结束。


矿师高夫曼手稿(部分)


这场透水瓦斯爆炸事故,使得中兴煤矿一度停产半年之久,直到8月才恢复生产。这一惨痛事件在地方上引起了很大的骚动,在当地官员的周旋下,中兴公司给每名死难者赔偿200千文,救出者赔偿100千文,按照当时一块银元等于1000文来计算,分别相当于200块银元和100块银元的赔偿金,中兴公司各项耗资达100多万元。


如此严重的恶性事故,德国矿师高夫曼并没有被追究法律责任,在灾后的第十天,高夫曼将他的洋书洋文章收拾了一箩筐,拿到锅炉房,自愧焚书,没过多久就离开中兴公司去了檀香山。捉襟见肘的中兴公司只得向银行财团借款,用十年的时间才慢慢恢复往昔的繁荣。


参考于枣庄市档案馆内资料:

《档案述说——枣庄历史精彩回眸》/枣庄市档案局编